72岁网红教授骆玉明：我为何说“女生不要上文学的当”

liukang20241周前 (04-18)正能量吃瓜1170

作者 | 陈十七

修改 | 西西

题图 | 《庆余年》

《长安三万里》的爆火，让更多人了解到高适和李白，一个“莫愁前路无知己，全国谁人不识君”，一个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，使我不得高兴颜”，实际上却都有着郁郁不得志、孤单而焦虑的生命底色。

（图/《长安三万里》）

古诗词中总不乏豪情壮志，却更多伤春悲秋、悲叹古今，咱们怎么了解诗词中的焦虑与孤单？咱们怎么面临人生中的晦暗与懊丧？为什么古诗词穿越千年还能疗愈今人？

或许，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骆玉明能够为咱们答复。

作为研讨我国古典诗词的明星教授，骆玉明在B站的古诗词课已有累计超25万名粉丝，还因说明“记住绿罗裙，处处怜芳草”时一句“女生不要上文学的当”的劝诫火上热搜，相关视频至今已有130多万次的播放量。“这样下去我要成网红了。”他笑。

（图/视频截图）

那些年青人的焦虑，诗里早有答案

何谓爱情与crush？“既有《关雎》（‘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。’）这样清晰指向婚姻的具有理性和德性成分的爱情，也有《野有死麋》（‘舒而脱脱兮！无感我帨兮，无使尨也吠。’）那样更有野性的、表现得更为直接斗胆的爱情……它没有担负，两个人碰到了一同，这个时刻很夸姣，就夸姣一把，没有曩昔，也没有未来。”

何谓爱而不得？“生命的完美性并不是在得到成果，而是在寻求理想的进程。所谓完美，是咱们在寻求完美。”（“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。溯洄从之，道阻且长。”）

何谓友谊？“时光流逝所带来的对生命的焦虑和惊惧，假如有一种力气就算不能使它消失也能够下降这种哀痛，那便是友谊。”（“叔兮伯兮，倡予和女。”——歌唱吧，我应和着你。）

何谓打工者的流浪？“咱们在世上走过的一切的路，如同没有一条路是回乡的路，咱们仅仅在国际上流浪。”（“客悲不自已，江上望归舟。”）“在苍莽的六合之下，在风雪的夜里，人们孤单地走在这个国际上……当你在四顾无亲的时分，当你在落魄乃至绝望的时分，有一个朋友在等你吗？有一个小屋子在等你吗？有一盏灯在等你吗？”（“柴门闻犬吠，风雪夜归人。”）

何为孤单？“一方面，它给人带来压榨与焦虑。另一方面，它是咱们体认自我的一种办法，当咱们越是感触到自己的孤单，咱们也就越是感触到咱们自身的独立性的存在。咱们的独立性不能被国际上任何东西消融的时分，咱们是最孤单的。”（“孤鸟西北飞，离兽东南下。日暮思亲朋，晤言用自写。”）

B站上的骆玉明课为复旦大学的通识课，于近来集结出书。（图/《古诗词课》书封）

咱们为什么焦虑？“一旦个体性变得激烈，个人要凭仗自身的精力力气，面临整个国际，面临生、面临死、面临国际，这时分焦虑会变得很严重……假如有脱节的门，《古诗十九首》给你开了几扇，亲情友谊，饮美酒，寻求荣名。建安诗篇，曹操、曹植有更大的‘门’，寻求永存，‘全国归心’。阮籍跟你说，这些‘门’是假的，全走不出去，你就一个人坐在晦暗中去想你的人生吧。这时陶渊明来了，他给你翻开彻底不同的一片六合，恍然大悟……陶渊明其实也焦虑的，他仅仅发明了一种诗境。”（陶渊明《喝酒》）

年青人为什么喜爱骆玉明？或许不是“金句制作机”那么简略。他讲的大多是人们了解的诗篇，却给出了更广大、更靠近生命实质的解读。一起，他不进行价值判别，不论是家国情怀，仍是小情小爱、吃苦主义、人生焦虑、颓废漆黑，照单全讲。

“我想让学生尽或许实在地去知道这个国际。”他说，包含懊丧的那部分。一起，他又怀着朴素的“好心”，正如走红的那句“女生不要上文学的当”。他也曾在讲完名句“此情可待成回忆”后，提示“不要以为他（李商隐）对爱情忠贞”；在讲“不知江月待何人”时，大方回应“每一个人都是被这个国际所等候的……我正是月亮所等候的人”，温暖许多人。

骆玉明

有网友听他讲《诗经》，从头听到尾，泪如泉涌。骆玉明从不小气调集自己的生命经历来体悟诗篇，或许正是由于这样，他的体悟才情感充分，说明也有了画面。

骆玉明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，初中没结业就去崇明岛插队了，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，他以阅览为劳动后的安慰。1975年，他考上了复旦大学的工农兵研讨生，后留校任教。

答复一个关于“孤单”的问题时，他共享了自己一个连续几十年至今的习气：呆坐着度过长夜，偶然喝茶、看书，一直到天明。

若孤单不行排解，坐到天明再睡觉。若人生终无法脱节焦虑，古诗词何故劝慰今人？

日子是日子，文学是文学

新周刊：“女生不要上文学的当”火上微博热搜，你是否也以为文学具有必定诈骗性？

骆玉明：不能说诈骗，我觉得“构拟”这个词更恰当。文学的国际，它是一种构拟，是作者幻想的、构拟的国际。一个诗人会构拟一个十分火热的、纯真的爱情，但他其实并没有经历过这种爱情。

（图/《傲慢与偏见》）

比方元稹的“从前沧海难为水，除却巫山不是云”，这种十分动听的诗词，它不虚伪，由于它是诗人在此时此刻表达了一种很实在的东西，但它又是虚伪的，由于它和作者在日常日子中的人生态度、行为办法是无法对应的。

日子是日子，文学是文学，文学里边所表达的美的东西，在日子中会不会成为一种实在，是有条件的。咱们需求有区分日子和了解文学的才能，不要拿日子去否定文学，也不要拿文学去否定日子。

新周刊：这个视频广泛传播后，你感触怎么？

骆玉明：我有点吃惊，我感觉我就说了句很往常的话，这也标明许多女生对这个问题很灵敏。

我和朋友恶作剧说，这样下去要成网红了吧，有点不符合我的日子习气了。我不太喜爱常常在外面出头露面，可是我介意一些朋友说读了我的话，觉得对日子不再那么心灰意懒，这让我很高兴。

怎么抵达诗篇的“深意”？

新周刊：你的诗篇解读治好了许多人，怎么读到诗篇中更深层的对生命的照射？

骆玉明：不要以为读诗仅仅在读作者的情感和人生经历。诗篇是一个公共空间，它不仅仅是归于作者的，也是归于读者的。

当你把自己的情感经历和生命经历注入到说明中去的时分，那么诗篇会以一种新的形状，就像一朵花，从头敞开出来。这个敞开出来的形状是跟你有关的，由于它容纳着你的情感经历和生命经历。但条件是有必要恪守言语的规矩和前史，不存在无限的歧义和解读。

比方“柴门闻犬吠，风雪夜归人”，你假如把它当作一个纪事，晚上有一个人回来了，狗叫起来，那它几乎不能说是诗。你复原这个局面，把你的人生经历融入进去，用你的办法来解说它，不违反诗篇的本意，这时的解读便是你跟诗人共识的成果。

（图/《鹤唳华亭》）

诗更重要的是一种标志的表达和启示性的表达。“夜归人”就了解成咱们在世上的奔走和行进，那个白屋和夜里的那盏灯，便是关于人间的行进者无望时的一个等候、一个安慰。它是自然而然的，这个诗篇的标志表达，便是诗篇的空间。

新周刊：你是怎么挑选《古诗词课》里的诗词的？

骆玉明：首要是能表现一个诗篇史的根本的头绪，其次是横向上含义的拓展，挑选这个时期最有代表性的作家著作，能够表现出我国文明的一些内在，即我国人的看待国际的办法。这些文明传统并不是一个曩昔式的东西，它是一个有机的生命体，具有强壮的生命力，而且依然在影响咱们的日子。

我尽量选了咱们了解的诗篇，是削减需求解说（字义）的时刻，把了解的诗篇讲得让人不了解，让人发生很特别的新鲜感。

新周刊：也有一些比较吃苦、虚无，乃至颓废的诗被选进来，比方《山有枢》、《回车驾言迈》、曹植的《名都篇》，为什么？

骆玉明：曹植的《名都篇》那种富家子弟尽情吃苦的日子，《山有枢》牵涉到我国文学里的虚无主义和吃苦主义，借由这些著作发生比较庞大的论题，来了解咱们的文明传统，我觉得是有含义的。

曩昔的文学，在一些特别的年代乃至整个文学史中，品德和价值评判过于苛刻。品德和价值判别是存在的，就像过筛子相同，但假如这个筛子筛除的才能特别强，那些有发明性、有生命力的，在前史上十分有价值的东西就全给筛出去了。那么庞大的一个艺术国际被你筛除到最后只剩下那些干巴巴的东西，那么是筛子的问题，仍是著作的问题？

（图/《长风渡》）

新周刊：最近《长安三万里》掀起了许多对唐诗和李白的评论，有网友以为里边的李白过于狂放不羁，不像正常人。盛唐李白，是一种年代特征仍是个人性情？李、杜齐名，但中晚唐和宋代诗人，越来越多学杜甫，李白后来人不学，或许也学不来，为什么？

骆玉明：电影我还没有看，但我也曾想过做一个唐代的游戏，由于唐代很丰厚。李白是盛唐文明特征的会集表现，但李白只要一个，没有人真实像李白。

首要唐代文明是多元和敞开的，这种多元性直接就表现在李白身上。不论他是汉化的胡人仍是汉族，他跟许多一般的诗人不相同，他出生地在吉尔吉斯斯坦，然后到四川。他家里十分有钱，他在江淮一带游历一年就花掉了20万（“散金三十馀万”），有一个说法，他爸是在丝绸之路上做国际贸易的，他日子在丝绸之路上，这是或许的。

第二，唐代是一个国力十分强盛的年代，边境十分广大，唐、宋都是我国前史上重要的王朝，但宋的地图不到唐的地图的1/3，一起唐代关于各种宗教都相对比较宽恕，李白自己便是个道士。

咱们把这些要素——一个强壮的和自傲的年代，一个特别的、宗教道教盛行的年代，一个艺术气氛十分火热、整个社会都酷爱诗篇的年代，以及他多元、经商、从小承受的教育并不是很正统……这些东西全集合在李白身上，所以他是盛唐文明许多特征的会集表现。

（图/《长安三万里》）

可是像李白的诗人是没有的，为什么？唐代文明的特征如此激烈地悉数会集在他一个人身上，在他人身上会集不了他这么多。

李白是一个十分独特的人。李白是一个重爱情的人，但他从来不会被爱情连累，不会停留在一段爱情上。“故人西辞黄鹤楼，焰火三月下扬州。孤帆远影碧空尽，唯见长江天边流。”用情很深，但不沉重、不忧郁，他是一个自在而飞扬的诗人，一个火热享用人生的诗人，这正是李白的特色。老停留在一个爱情上那就变杜甫了。

在李白看来，夸姣的人生首要要当官，但一步一步往上爬很累，不美，所以他想象的是“白衣卿相”，简略说昨日还没考上公务员，明日就做大官了，然后“功成拂衣去”，一甩袖子，走到山水之中。他要游山玩水，采药炼丹；他还要广交朋友，他从前救助过许多朋友，这不仅仅是个美德的问题，仍是个美感的问题，是一种自我赏识；他还要品味全国的美酒……

这些东西聚在一同是人的日子吗？不实在吧？可他觉得人生就有必要是这样的，他在描绘人所神往的、人所等待的最好的或许性。

“李杜好坏论”是我国文学史上争辩最多的论题，一般人们年青的时分会比较多喜爱李白，到了中年今后就会更喜爱杜甫，有一位女作家在文章里写到：杜甫在你的中年等着你。我觉得生命是很丰厚的，咱们能够在这个时刻喜爱杜甫，在那个时刻喜爱李白，或许在这个时刻喜爱陶渊明，那个时刻喜爱阮籍。

当代人的焦虑与孤单，何解？

新周刊：你对阮籍的诗及其间的孤单、焦虑有过较深的体悟，你以为他的焦虑和孤单，和当代人的这种焦虑和孤单是相同的吗？

骆玉明：每个人的生命焦虑当然都有他的年代性。比方阮籍的焦虑和他所在的年代、他的个人境遇休戚相关。可是生命焦虑它还有一种共同性，它最大的共同性便是生命自身的荒谬。人在世上的存在，它自身便是一个荒谬的东西。人要寻求生命的含义、寻求生命的价值，这个进程是否能得到一种清晰的、必定的答复，这很难讲清楚。

我国的诗篇到了阮籍就变得很沉重了。由于他的诗篇里有一种很深的、对生命的一些根本问题的考虑，他的诗让你感觉到一种晦暗的颜色。在阮籍看来，生命是没有脱节的或许性的、没有含义的，是从焦虑走向逝世的。我用叔本华的一段的文字跟他做对照：生命是一个没有期望的从焦虑走向逝世的进程。

（图/《家庭作业》）

真实有价值的当地在于阮籍注视了这种晦暗而且深入地去考虑它，这里边表现出来一种精力力气，他是有精力力气、有才能去考虑、提醒这个问题的，而提醒这些问题的含义在哪里？

咱们真实深入地去了解人生，了解人和社会、人和前史的联系，然后在这个进程里边，咱们来自己来承认生命的价值、承认生命的含义。

它表达的东西其实是一个不和——描绘生命的晦暗，它所表达的却是寻求晦暗生命的光亮。鲁迅的《野草》里边有许多晦暗的东西、很压抑，由于鲁迅的文学在精力本源上跟魏晋是有十分大的联系的，他自身也喜爱魏晋文学、喜爱嵇康，但我也看到《野草》中人对生命夸姣的等待与赞许，也是很诱人的。归根到底，咱们注视生命的无望，并不是一种窝囊的行为。

新周刊：这种深入的焦虑和孤单，怎么排解？

骆玉明：首要，我觉得不需求把一切的那种生命的焦虑和不安都否定掉或许扫除去，扫除不了。比方说孤单，人在根本上便是孤单的，咱们时时刻刻能够体会到。有时分许多好朋友在一同十分热络、局面十分热烈，遽然你就觉得你跟什么都不相关，它是与生俱来的。

（图/《晨曦中的女孩》）

承受这些东西，找到使你的生命取得一种安靖，乃至变得比较夸姣的办法，比方我到现在为止，我晚上根本不睡觉，就喜爱一个人坐着，什么也不干，或许偶然看书、喝茶，到天亮再睡。

咱们要信任自己有一种力气，在知道日子的一起去酷爱日子。

即便你以为日子是无望的，日子里依然会有许多夸姣的东西，就像苏东坡说的，哪怕一无一切，还有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。生命不论遭受多么大的波折、遭受多少失利、经历过多少次绝望，日子也不是真的没有含义和无趣的，咱们要培育咱们自己，要有比较广大的胸襟。

（图/《海岸村恰恰恰》）

新周刊：有详细的办法吗？

骆玉明：咱们能够爱人，爱你的家人、爱你的朋友，咱们不能像鲁迅，“无尽的远方，许多的人们，都跟我有关”，像杜甫那样“朱门酒肉臭，路有冻死骨”，能够爱身边的人，你的日子就会比较安稳。

我常说要寻求一种安稳的品格，不论你觉得生命是有含义的仍是无含义的，你有一个对自己的了解和等待：我期望我是这样的人，而我一旦挑选我是这样的人，我便是不行改动的，任何外界的否定，都不能否定我。

还有，赏识艺术也十分重要，艺术让人回到生命傍边十分夸姣的东西，文学、艺术、音乐、诗篇，都会给咱们带来许多。

咱们还能够去“寻欢作乐”，中性地去了解这个词，从各式各样的合法途径寻求高兴。